九月的柿子(烨烨)

《德云风华录》那一夜我也曾梦到百万雄兵(180)

岁月静好,现世安稳。

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字,但是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却是那么的难得……

郭德纲躺在蓦然冷清下来的梨花小院的竹躺椅上,悠闲自在地摇着一副紫檀木扇骨的素折扇,眯着眼睛打量起庭院里那株盛放到荼蘼的老槐树。只觉得眼前这过分安静怡然的生活,隐隐透着那么一丝丝的不真实感。

“师哥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德云社的演出队有五个了吧?”

“可不是,旗舰店转眼都开了五家分号了。”

“徒弟也收到九字儿了……”

“嗯,昨儿最后一批九字科学员刚给了字儿,再开科就是霄字儿了。”

“最近也没有徒弟退社……”

“多新鲜!你还天天盼这事儿?”

于谦撇了撇嘴,好笑又好气地白了自寻烦恼的郭德纲一眼,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新茶。

“师哥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这两年哪儿哪儿都挺好的……”

“那倒是。”

“徒弟上进,孩子出息,班社蒸蒸日上,内政井井有条,商演不断,一座难求,剧场热火,场场爆满……按理说这顺风顺水的日子没啥让我可操心的了。可不知道为什么,师哥……我这心里怎么就一直不踏实呢?总觉得……这风平浪静的海面下,怕是藏着什么暗流汹涌……”

“嗐……”于谦笑着摇了摇头,安抚的拍了拍郭德纲的手背。“你呀……就是瞎操心!”

“也许吧……”郭德纲长长吐出口气。“希望一切都是我在杞人忧天吧……”

于谦笑笑没说话,默默倒了杯清茶递到郭德纲的手心里。淡淡的茶香氤氲着雾气,缭绕在郭德纲的鼻尖,清新沁香,无言的抚慰着郭德纲心头的躁动不安。

清茶入喉,郭德纲的心绪缓缓平和下来。

“好茶!”

“自然好茶!”于谦笑眯眯凑到郭德纲耳边,一脸神秘的小小声耳语,“我从张文顺那老头儿的茶柜里偷来的上好普洱!嘿嘿嘿……”

郭德纲喝茶的动作一顿,表情复杂的看向自家老不着调且越老越不着调的师哥,一时间竟有些一言难尽……

“师哥你……”

“嘿!你还别说!老头儿真是存了不少的好东西!啧啧啧……真香啊!”

看着满脸得意之色,炫耀着自己战利品的好师哥,就像只偷到香油的耗子般眉飞色舞。郭德纲眼前一花,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初相遇的夏日午后,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风华正茂,意气飞扬,笑意盈盈的骑在墙头看着他笑,问他是谁?从何处而来。

“德纲?”

郭德纲从怔忡中回过神,看着眼前一脸疑惑的于谦,忍不住便笑出了声。

“师哥,我刚才一晃神儿的功夫,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……可能是老了吧,我最近总是丢三落四,眼前的事怎么记也记不住,可从前的旧事却越来越清晰了呢……”

于谦释然的笑了起来,“是啊,不知不觉间……咱们都老了……”

黄鹂婉转,蝉语低鸣。

一声叹息,花落无声……

“师哥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李……”

“谁?……”

“李菁师弟……他……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他现在……过得……好不好?……”

于谦叹了口气,语气中有些怅然,也有些无奈。

“李菁曹云金退出后没在一块儿,李菁带着张鹤文和几个小徒弟搞了个星夜相声会,而曹云金则找了个茶楼,做了个听云轩。曹云金自不必言,他的高人气一直吃的是德云社的平台红利,离了德云社就玩儿不转了,过气是早晚的事儿。就凭他,还扛不起一家班社。

李菁吧……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门路,竟一路青云直上的进了曲协。星夜现在只能说算是他的副业吧,他现在在体制内,端着铁饭碗,正经吃上了公家饭。已经早就不是咱们朝不保夕的草台班子的路数了。就……官老爷的日子,应该……还挺好的吧……”

“那就好……”郭德纲长长叹了口气。

“他走的时候正是德云社最兵荒马乱的时候,整个社里一团糟,也顾不上询问他前因后果。现在想想,李菁师弟走时,是颇有些古怪的……”

“理念不和,道不同不相为谋。李菁离开德云社是早晚一天的事儿,不是那时候,也会是别的时候。那时候的德云社风雨满楼,谁又顾得上谁?爹死娘嫁人,各人顾各人。前因后果现如今追究起来已经没意义了,走就走了吧,就当是咱们兄弟缘分尽了。从此一别两宽,在有生之年知道彼此还都各自安好着,这就够了!……”

“师哥说得对,是我多虑了……”

郭德纲笑笑,于谦摇头苦笑着拉过郭德纲的手,无奈的叹了口气,“你呀……就是个操心劳碌命。”

……

而此时此刻的李菁,则刚刚整理完会议纪要,苍白的指尖慵懒地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,忽的一阵风吹过,几片落瑛顺着大敞的菱窗飘飘摇摇地飞了进来,安稳地落在男人的书桌上,恍如多年未见的老友突然从远方寄来的信笺一般……

“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……”

男人抬起头,窗外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,妩媚娇嫩,就像一位羞答答等待着情郎赴约的少女,眉眼含情,目送秋波。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在枝头跳跃着,仿佛在催促着李菁快去赴这美人儿的约会……

男人被蛊惑着站起身,缓缓转过书桌,推门而出。满园的姹紫嫣红,娇艳欲滴,扑面而来的花香裹在风里,甜到发腻。李菁信步而行,踏在庭院里花树下的青石板上,脚步轻快而放松。

张鹤文看着花树下清瘦的男人,病态苍白的肌肤被娇艳的海棠花衬得仿佛更脆弱了三分。月白色的长衫随风飘摇着,无根的野草般无助,凌乱……男人似乎孱弱到只一眨眼的功夫,便要乘风归去了一般……

“小舅舅……”

“嗯?……‘他’找我?”李菁看着枝头的海棠花儿,语气轻飘飘的,张鹤文从中听不出男人任何的情绪。

“不是……”张鹤文摇了摇头,语气有些无奈。

“哦。”李菁只淡淡的应了一声,便不说话了,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悲。

“舅舅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“‘他’好久没有找您了……”张鹤文皱着眉,看着李菁的神色有些哀伤,有些难过。

“那不是更好?他一日不找我,我便得一日清净。”李菁自嘲的笑笑,“他找我,我便去见他,他不找我,我便忙自己的事。甚好。”

“舅舅……你们……”张鹤文很想问问自家舅舅,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他到底图什么?你们又是什么关系?在那人心里,你到底算什么?张鹤文有太多的疑问,却只能烂在心里问不出口……

“我……”李菁笑笑,转头看向张鹤文。娇嫩的海棠花在枝头招摇,映着李菁那张没什么血色,苍白到仿佛病入膏肓的一张脸,易碎而惨烈。

“我于他就像这枝头的海棠花儿,欣喜时看两眼,无趣时撂一边,可以随意攀折,可以肆无忌惮。而我的身份?不过就是一个呼之即来,挥之即去的物件罢了,我喜与不喜有何意义?

像他那样位高权重的人,难道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下九流的艺人能开罪得起的吗?还不是随着他的心情,随心所欲?难道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?”

张鹤文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悲凉,早已心灰意冷的小舅舅,一时间竟有些哑然。心口处的钝痛闷闷地,让人说不出的难受。

李菁却混不在意的挥了挥手,“别想这些了,人生在世,岂能尽如人意?尽皆顺其自然罢……”

我们……总归是要活着的……

李菁笑着看向庭院里的花团锦簇,只觉心头说不出的悲凉。

但愿,他能快些厌烦我们之间这场无趣的游戏,和……快些厌弃这样无趣的一个我罢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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